追煙！內蒙與新疆的蒸汽火車之旅－黃威勝專訪

Lyle

2015/03/09 09:48

追逐快要消逝的東西

「每個鐵道迷喜歡的角度都不一樣，有的喜歡歷史，有的研究火車用哪一種引擎，有的喜歡聲音，而對我來說，攝影只是一個記錄的工具，自己跟鐵路產生怎樣的連結才是重點，大家背後的故事都不太一樣。」聽完內蒙古和新疆的追煙之旅，我開始好奇火車與他人生經驗有哪些關係？黃威勝說自己運氣很好，人生的一些階段都有火車參與，從小就住在鐵路附近，新竹火車站北邊有一個很大的貨運站，那是童年的遊樂場；除了台鐵和內灣線，家裡附近還有台肥、化工廠和一個油庫，這三個地方有一條鐵路串聯起來，因此火車和生活密不可分。煤礦也是，小時候常坐鄰居的卡車到南庄運煤礦，那邊也有小火車，大學時甚至追著煤礦跑，一直拍到礦場都收掉。

他回憶那時在他們小孩子心中有一個大事件，1980年代台鐵的蒸汽火車陸續退休，它們就集中在新竹貨運站旁的兩條鐵軌，被拆了當廢鐵賣，那時候每天都去看人家拆蒸汽火車。現在回想起來則是很感慨，他打趣地說：「鐵道迷有一個特質，就是講到過去都覺得很美好，講到現在就覺得很無奈。過去那段很棒的時間沒有能力和技術，以前縮時攝影根本是遙不可及的事情，而現在拍照雖然方便，但貨運站空空的沒幾台車，想拍的東西都不見了。」因此鐵道迷的另一個特質就是不斷追逐快要消逝的東西，也讓他日後在拍照的過程中，看到舊東西或老房子突然熟悉感一出來，就會想要留住些什麼。

▲台灣重光煤礦

「到高中的時候很多車都搭過，光聽引擎聲就知道是什麼車種，當前年知道光華號要消失的時候，就會覺得回憶要不見了。」而回憶包含了很多東西，不光是火車的形體而已。他說他搭火車比拍火車還要快樂，假設這是今天的最後一班車，很多人會守在鐵道旁為它留下最後的身影，但他會選擇搭上車，「因為火車在跑的時候不是只有畫面，它是有聲音的，窗戶打開還可以感受到風，它甚至還有味道，鐵軌摩擦後鐵屑的味道、旅客吃便當的味道，再加上窗外的風景，這些東西就是搭火車基本的樂趣。」

說到「味道」，他印象很深的是當兵時從宜蘭搭火車回台北，早上的普通車都會遇到挑著擔子賣魚的，他們有時候賣醃小管，其實很臭，一上車就聞的到，「如果有人問我以前搭宜蘭線最大的印象是什麼，我一定跟他講這個，那個味道是很深的記憶點，然後幾個包著頭巾的阿婆在那邊聊天，很生活啊。」現在已經看不到也聞不到了，雪隧通車後他們不用再搭火車到台北賣魚，當然普通車也已經成為歷史。

▲新疆三道嶺

現在與過去的連結

不過在一波波復古潮流的帶領下，走入歷史的東西也常常被賦予新的面貌，再重生於現今社會中，只是看在真正曾經與那些事物有過連結的人眼裡，又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例如前陣子開放參觀的台北機廠，對很多攝影愛好者來說，包括我，那是一個不錯的新景點，午後的光影、斑駁的廢墟、懷舊的鐵道設備，都讓人快門按個不停。但黃威勝直言：「我們鐵道迷都很難過，那個東西就是死掉了，你基本上就跟在拍墳墓一樣，它是空的。很多人讚揚文化局開放這個空間很好，可是我覺得一但被這樣定位大概就完了，因為那跟它的過去無法連結在一起。」我不禁反問，所以應該怎麼做比較好？

「我覺得最簡單就是恢復它修火車的功用，例如某某公園有火車要修，或是哪天台鐵辦活動，光華號有搭乘體驗要先整頓，就把它拖回來這裡修啊，機場內還是有鐵路可以測試，一面修一面讓大家可以看，這個空間才有意義。不然只留一個殼然後裡面辦美術展，那又怎樣？」黃威勝補充，就如同前面提過的，讓人記憶的不是只有畫面而已，還有味道和聲音，機油的味道、焊接的味道，那些都是它活著的證明。

▲新疆三道嶺

你欣賞火車怎樣的表情？

關於拍火車的技巧和建議，黃威勝說其實攝影方面沒什麼好講的，追焦追得到就好，而且現在RAW檔這麼方便，對於曝光的要求，跟以前拍正片的時代比實在輕鬆太多了，比較重要的還是要對時間敏感、對光線敏感、瞭解火車和鐵路的基本運作，然後對地理要有些概念。對時間敏感不是指如時刻表般精準的幾點幾分，而是對於時間的變換要有感覺，「例如三道嶺為什麼現在都沒車？因為中午了大家在吃飯休息。但下午2點大家應該要上工啦？因為下午2點新疆才中午而已。」對當地人作息的時間、生活的步調都要瞭解，甚至細微到什麼時間火車才會開燈？開哪個燈？這些都足以影響拍攝畫面。

▲甘肅白銀

至於拍蒸汽火車要特別注意什麼？「除了構圖預留煙的位置，還要去瞭解它什麼時候出力、什麼時候不出力。它出力一定是上坡，很用力地放蒸汽一路拉上來，下坡基本上就是不出力，不出力就沒有煙。」所以找點和勘景很重要，必須去研究路線、哪邊是上下坡、哪邊會轉彎，多少都跟地理有點關係，基本要有判讀地圖的能力，至少要看得懂等高線，才知道火車經過時是在山上、山下還是在山谷裡。黃威勝也補充，雖然說是地理概念，但以在台灣而言，其實就是你對自己生活的這塊土地有沒有感情，有感情的話自然就會去瞭解很多東西。

最後，就是火車的表情。「我的照片基本上要能看得出來是在哪裡拍的，地理的辨識度很重要，再來就是如何呈現所感受到火車的表情。」聽起來很抽象，他解釋其實是指每個人喜歡火車的角度，然後對應到自己的情感是什麼樣子。例如火車的聲音，是高興、生氣還是淡淡的悲傷？那反映了每個人的心境，「我常常在搭火車或看火車的時候，心裡會有音樂、一個氣氛，之後如果做影片就把它加進去。」是啊，下次拍攝前要先問問自己，你欣賞的火車表情是什麼樣子呢？是它運載的人生百態？還是經時間發酵後那些窗外微微變化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