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提及近百年歐美歷史的大事件,相信首先映入腦中的絕對會有希特勒崛起,進而吹奏出猶太屠殺的悲鳴樂章,以及那長達半世紀圍牆分割下東西冷戰的血淚,也恰好這兩個近代歷史的重大事件都在德國首府柏林上演,讓這座城市無形之間,成為許多旅人追逐人文歷史旅途中,一處不得錯過的重要據點。
攝影、文字∕翼賢
旅行路線走進柏林的轉型正義
為了追尋二戰的足跡,旅行行腳離開了最為悲痛、震撼的波蘭奧斯威辛集中暨滅絕營後,按著想像中近代戰爭旅行的路線前行,並在捷克布拉格停留幾天,休息片刻享受古城的浪漫後,便搭車來到一座台灣飛行路線比較不會輕易經過的城市,也就是德國第一首府–柏林。柏林城市發展久遠,早在400年前即是普魯士王國的首都,但在近代戰爭的影響下,如今的柏林沒有歐洲城市遍佈城區的優雅古典老宅,就算多數看似古色古香的建築,也大多是二戰後一磚一瓦重建回來,畢竟那無情的戰火曾肆無忌憚的在她的臉上燃燒,整座城市超過70%的建築都在當時受到波及,嚴重受損,整個城市殘迫不堪的畫面,至今仍能在紀錄片中找到。
走過東西兩德統一歲月的柏林,倒也給了城市不少創新的機會,甚至於1997年首創「博物館之夜」(Lange Nacht der Museen)一詞,讓本來就已經十分多彩的柏林夜生活,又多了個能攜手藝文單位向民眾大力推廣的活動。柏林除了豐富具有創意的節慶帶動生活態度外,走過戰爭時刻的多年後,柏林也積極面對轉型正義的補償與態度修正,多達15處以上包括歷史紀念遺址、檔案中心及博物館等空間,看得出來柏林很重視這些曾發生於這片土地上的事件,讓人旅行在柏林的角落巷弄間,都能不時地發現這座城市的省思。
用建築藝術深刻感受當年的猶太悲歌
初抵這座城市時,便列出幾個必訪的二戰與冷戰景點,包括2001年落成的柏林猶太博物館(Jüdisches Museum)、2005年開放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Denkmal für die ermordeten Juden Europas),以及柏林圍牆與管制站遺址等,好讓這一路的歐洲歷史之旅,能再進一步的實地探訪下,有更深一層的感觸。猶太人的血淚歷史在歐洲有非常多故事可以講述,近年來在轉型正義浪潮的帶動下,不少電影皆以這為題發展,包括十分著名的《辛德勒的名單》,以及較新推出的《偷書賊》、《兔潮男孩》、《索爾之子》等,一部部都透過不同的角度來述說這個以國家為首的『計畫殺人』事件。但面對這不可磨滅的事實,柏林人選擇不逃避,勇敢且理性地用各種方式記錄、保存下來。
首站抵達2001年由丹尼爾•里伯斯金所設計的柏林猶太博物館,這座呈現出德國猶太人數百年來的歷史文物與生活紀錄的展館,為柏林對於猶太文化的傳承。建築師當初在規劃時,就希望透過空間設計與感受,呈現出德國猶太裔的歷史故事,也因為這樣的基礎理念,讓這棟建築物完全沒有一處對外的出入口,人們進進出出的那唯一一條通道,即設置在一旁德國歷史博物館中。換言之,若要參觀猶太人在德國過往的沿革,你就必須要從德國歷史中來瞭解,再穿越相當狹窄的走廊,象徵著德國與猶太人不可分割,十分悲痛的情懷。由鍍鋅鋁片覆蓋的後現代建築,透過館內空拍的建築照片可看出外觀之字型閃電般的設計十分吸睛,金屬外皮刻意歪斜不規則的拼貼,暗諭著當時受難者內心的創傷,那些裂痕所裝飾的玻璃窗,也讓漫射進來的光線,從內部的視角來看,就像是要給予被鎖在集中營內的猶太人,那黑暗、遙遠,看得見卻觸摸不到的希望之光。
帶著敬畏之心緩緩往內參觀,還正納悶為什麼通道與展覽空間如此分隔,連結展廳的通道又非那麼地順暢,雖然指標明顯且清楚,能一步步走訪不同樓層的3條路線,包括『死亡之軸』、『流亡之軸』以及『連貫之軸』,但宛如迷宮般的詭譎壓縮路線,還是讓人不解。這才明白到這是建築師想利用這展覽的空間,以及這樣狹窄昏暗的斜線光亮、反覆且連續不規則的曲折銳角,讓參觀的你我感受那時代下的破碎意義,也在一個又一個的展覽中,看見猶太屠殺以及族人流亡之外的悲傷史詩,讓空間與建築,成為了另一種展覽藝術的表現手法。為了讓民眾能更有感的去體會當時猶太人的處境,館內設有一處永久性的藝術裝置『落葉(Shalechet)』,每個來往的旅客都無法避免地必須經過此處,以色列藝術家Menashe Kadishman 便利用厚達3公分的鋼板,切割出超過萬張不同表情與意義,且雙眼和嘴巴都是打開的面孔,並允許人們從中踩踏行走,希望藉由那尖銳、吵雜的聲響,表現當時猶太人的恐慌,深刻引起民眾對於大屠殺的省思與感觸。
2711巨型石浪所覆蓋的無助陰影
離開了這座精心規劃的博物館後,帶著沉重的腳步轉向位於布蘭登堡門不遠處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Memorial to the Murdered Jews of Europe),這裡可說是柏林另一處非常受到遊客歡迎的景點。佔地遼闊且數量達2,711塊的混凝土紀念碑,宛如中古歐洲所用的石棺般,規則不明的傾斜排列,就像是地面冒出的石浪般,讓參訪民眾越往浪潮深處走近,就越能發覺到迎面湧來的衝擊,並深深體會到無法眺望,卻又被層層包圍到只剩細縫下靛藍天色那陰鬱、失望環繞的壓迫氛圍。或許這就是不斷地提醒與警惕那「不能遺忘」的事實,也帶出當初猶太人被迫害、求助無門,看似擁有自由卻沒有的無力感。
在這片沒有名字、文字的紀念碑地下,還有座以六百萬受害猶太人為題的展覽空間,內部有與以色列、美國等大屠殺紀念館所合作提供的資料,以有紀念、有稱號的核心理念為題展出,透過個人真實的生活記憶,一步步擴大到家庭遭受的悲慘命運,並追蹤到歐洲大規模計畫殺人下,那反猶太人的行徑,現場透過影像、書信,能看見當年所遺留下來的日記與遺言,還可傾聽到當年全歐洲受難、失蹤猶太人的姓名和簡歷,試圖挑戰與吸引民眾對於過往歷史的重視,也訴說著今日我們所享受到的人權,都徹底地透過歷史的教訓而學習到。
柏林塗鴉聖地看見奔放自由的精神
走過戰爭殘酷的陰霾,1989年推倒圍牆後,經歷30年的變遷,柏林不僅解放了政治,也開起了奔放、自由的創意精神,多元文化所造就的設計力道,讓重生後的柏林充滿了強烈創意與生活風格。從十字山到東邊畫廊一帶擁有最著名的街頭創意,只要走出這裡的地鐵站,隨時轉頭張望,都可見到各式各樣具備前衛風格的塗鴉、標語佔據了街頭,也持續轟炸著讚嘆不已的雙眼,從散落在街頭矮牆角落的傳統噴漆、版畫創作,到遍布整座大樓牆面的巨型畫作,甚至透過塗鴉涵蓋各種政治與社會議題的作品,就算不是刻意前來,也會因為發現這些創作而留下了深刻印象。有鑑於此,不少民間團體開始依據路線與作品舉行所謂的Walking Tour,帶著有興趣瞭解塗鴉背後的意涵、故事的民眾,能跟著他們一同瞭解柏林街頭創作的初衷,無形間也透過這樣的活動,活絡了當地旅遊與經濟的發展。
走了幾天有關於二戰、冷戰的旅行路線後,特別空了個整天,選擇從十字山街區跟著導覽的步伐,一路來到東邊畫廊那柏林圍牆的遺址。在當地人的帶領下看見了法國街頭藝術家Victor Ash以反思冷戰時期,美蘇太空競賽為題的《Astronaut/Cosmonaut》,以及義大利藝術家Blu以人類軀體堆疊所創作的警訊作品《Leviathan》,還有那早已被畫家同意而抹去,兩個人相互拉扯彼此面具,嘲諷著那個東西柏林分裂彼此相左的政治形態的巨型創作。也不禁感嘆,或許街頭藝術就如同當代文明社會般,會有更快速的變動,以及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吧。
導覽最終走到了東邊畫廊的區域,這邊自從1990年春天柏林圍牆開放後,招來共計21個國家的118位藝術家集體創作,完成了約105幅的塗鴉作品,希望透過這些畫作,能記錄下一個充滿變化的時代,部分作品充滿了對政治的諷刺,卻也有許多作品表現出了對於自由未來的欣喜與希望。然而30年後的現在,其實許多畫作早已受到氣候影響而色彩斑駁,抑或遭受遊客或是塗鴉的二次破壞,因此部分作品在2009年後即陸續進行修復,有些作品也因藝術家的堅持而拒絕修復,讓如今能看到的創作越來越少,但這或許也是個契機,讓未來走訪的遊客,有機會在這些區域內能看見更多新生的創作現身。就如同現今的柏林,也是經過破壞與重生後,迎來更好、更燦爛的未來,那相信對於塗鴉這類街頭創作下的藝術作品來說,或許受時間框架影響的精彩表現,才是他們心目中最美的呈現方式吧!